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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引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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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先说好,这故事不过一则乡野旧闻,发于何朝何代、哪位天子当政均不清楚。

  只知道,其时古越一代设了江南两道。江南东道内有一座吴门城,城南地方有一条百福巷,巷中有一座小小道观。

  这道观虽名作“天宫”,但大小却不过十几丈方寸,道士也不过五、六名之数,人少势薄。只是是积年的老观了,总有威在,且又传观主玉山先生是在昆仑修行过的,所以香火还倒旺盛,每逢初一十五,总有善男信女求访。

  而那玉山先生也是个勤谨的人——秉行善济民之愿,他于天宫观中开了一公学,乡里孩童凡有志诗书者均可入学,无需修金。如今公学开了近十年,玉山先生已是桃李满天下。

  这日三月天气,风暖熏熏,庭中桃花已绽,陌上新桃已收。

  距天宫观半条街外有一座小小的韩府,家中郎君乃城中一名司户。司户与玉山先生素有交谊,见家中奴儿采买来了新桃,他便想到了自己这位老友。

  只不巧的是,此时家中却少人有闲:其时韩家长子早赴外任职,次女出门与朋友结交,夫人前几天染了点风寒还在好生养着。

  也罢也罢,事到临头管用的果然就我一个。如此想着,韩老爷喊了小厮打算亲自出门。

  可没料到他脚都还没迈出房门,门子那边却过来通报,说是上头送来卷宗,要韩老爷尽快过目办妥,骑尉立时送回。

  这样一来,韩老爷自己也就脱不得身了。

  而桃这东西就是图个新鲜水灵,多放一时卖相总会损一点。玉山先生当然不缺这些吃食,自己送去表的是心意和敬重。若是这桃不鲜美了,那还谈什么心意敬重?

  略为难一会之后,韩老爷灵光一闪,想起家中老三来了——韩家还有个最小的三娘,学名唤做愈浓,年方十三岁。虽说十三还未到真可正儿八经办事的年纪,但她性子稳重爽健,是个颇能拿主意应付事的孩子,这样小差事,应该难不住她。

  韩老爷素来就是想到就干的性子,当下遣小婢唤了三娘,托付此事。

  三娘像自己爹,亦是个爽快人。

  领了吩咐,她便卸了裙钗换了襕袍,领上小婢出了门,一路穿街过巷——其实也不过半条街的远近——到了天宫观门外。

  三娘颇在公学读过几年书,是以天宫观门子并待客的小道士都认得到她,例常客套之后便恭恭敬敬请她两人进去。

  她们来得有些不巧,此时玉山先生有客到,正在客堂叙话。小道士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能出来,所以便引她们去玉山先生书房坐等。

  这厢落了座上了茶,小道士转身出去,留两位女客自便。

  小院深深,四下无人。

  原本三娘还和小婢说些家里闲事打发时光,可没想到等了许久,玉山先生那边还是毫无动静。小婢女性子急,皱眉撅嘴道:“先生怎么还不来,什么客那么要紧?”

  玉山先生历来敬重韩老爷,亦喜爱三娘,若平时怕是早早赶来了。如今他迟迟未到亦无传话,便是三娘这样的半大孩子亦能察觉些不寻常。

  不过,装模作样的端正话她还是要说的:“应该……是顶要紧的贵客吧。”说完气定神闲端起茶碗抿了一口,还捡了个小婢女给她剥好的杏仁丢进嘴里。结果正嚼着,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庭中盛开的桃花。

  “你瞧。”三娘指了指那桃树,“这树我刚来念书那年就在这儿了,见它开花却还是第一次。”当下招呼小婢跟上,自己起身往书房外走去。两人穿帘过廊,行至院中。

  待到树下站定,三娘定睛细看,只见那桃树树干约有茶盏粗细,皮色深浓、老枝盘结,颇有老苍之态,开的花儿却是一大片灿灿柔柔的浅粉色,花枝招展于春风之中,偶有落英飘飞,引来蜂蝶环绕,映着晴好天色、古砖青苔,格外娇艳明媚。

  “这花比咱们自己家的好看!”小婢女是个实心眼,说着便要摘花儿来给三娘。三娘连忙拦她,结果刚抬手就听见背后月洞门外传来动静。

  “……不做盘桓便走,如此让弟我心中……”

  远远的,一句话飘了过来,三娘识得那是玉山先生的声音。侧耳再听,那头还有杂沓脚步声传来,想必是先生正在送客。

  按常理来说,此时三娘就该原地不动或转回书房,等先生送客事毕自会来会她,毫无失礼之处。可偏偏鬼使神差的,三娘却魔怔了似的、慢慢朝着月洞门走了过去。

  “诶,三、三娘……”小婢女小声急急地叫她。

  月洞门外是一座小小内花园,花园当中一道小径蜿蜒。三娘这边是小径一头,另一头有三人背朝着她正自行走,其中当先两位身着大袍身量高挑,银色须发戴着道家冠带,哪怕只看背影也觉气宇非凡;随后一人略矮一些,着一身浅色襕袍,戴着幞头腰悬长剑,虽然身形极好猿背蜂腰,但看得出来还是少年。

  三娘只是默立,并未发出半点声音,可不知为什么,紧接着那少年却突然停步回过头来。三娘哪来得及躲开,两人正正打了个照面。

  这下可好,不单三娘僵住了,那少年也僵住了。

  两人如此对看了一阵,前面两位长辈也发觉后头有事,诧异回头之后,却只见自家童儿扭身愣愣站在数步之外,对面月洞门内有个鹿目桃腮的小姑娘,正一动不动也望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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