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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七章 始料未及之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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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张欣楠忽然的感伤,旁人或许不知,但鹿衍绝对一清二楚。世间众生,无论是人族,还是妖族,甚至包括修在内,只要是谈及鹿衍,言语间都会很模糊,因为这一袭青衫的过往实在是鲜有人知。

某些如今看起来岁月悠久的存在,当初见到鹿衍时,都会由衷地称他一声,“与世同君”。君字作后缀,一般人可承受不起。要知道万年以来,天地间不过仅有两位,就连十方阁的初代阁主,被誉为“万世之师”的修,都不见得能担起这个字。

圣人造字,惊天地而泣鬼神,故足可以此承载天地间最为精纯的气运。人间主君,天外元君,酆都冥君,都是极重的头衔。前者无人承继,后者亘古不变,对于人间而言,似乎是个莫大的笑话。一份气运的流散而不聚,虽然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,但终究还是弊大于利。

天下君主无数,但却无人能将这两字的顺序颠倒。或许昔日一统中州的大秦皇帝曾有这个机会,可如今也只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。什么雄心壮志,什么文治武功,无一不成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。

后人偶尔将书页翻动,不经意间便是一个百年,而在此期间,恰好人活一世。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,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什么,如此也算没有白跑一趟。

若天下人人皆如此,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,只可惜未必每个人都能如愿。例如一切繁华名利在身,却当真会如同过眼烟云一般,转瞬即逝,不得长久的鹿衍,他便早已被命运所抹去,注定了要在此方天地间“白走一趟”。

死亡的感觉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被人遗忘。有时候我们并不是与身边人走散了,而是一路前行,反倒将自己给弄丢了,然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光阴如流水,冲淡岸边沙,渐渐地也就忘了,不但忘了自己,也忘了别人,最后也终将被人所遗忘。

不过鹿衍也很幸运,因为就算全世界都把他忘了,还是会又一个人记得。只可惜某个见过自己“当年”的家伙,不是那翩若惊鸿的窈窕佳人。

念及于此,鹿衍不由得笑出声来,“有家的感觉,确实还不错。不然游子归来,岂不是没了安身之所。”

“独自远游,若是累了,就早些回来,家里或许人会比较少,但不会没人等你。”张欣楠此刻的笑容,仿佛就如同春日一般温暖。

闻言之后,武三思不免心生感触,随后正衣襟,朝着剑客神色恭敬地一揖到底。说实话,无论彼此立场如何,他也还是由衷地敬重这位师兄,甚至还要远超敬重当年的那位剑禹师兄。相较之下,前者似乎更有……人情味。

父母走后,哪个孩子不是大人,哪个孩子又不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。本以为离乡就是远游,谁成想竟是在父母离开之后,才能算作是一场真正的远游他乡,而这一次则注定没有归期。桌脚破损的圆桌畔,终于终于终于再也没有了所谓的唠叨嗓音。

远游途中,能寻到有一份久违的归属感,又该是何等的幸运,只可惜武三思如今似乎有些抓不住了,如同流沙逝于掌心,终是难留,终是无奈。

夏桀神色如常,看似不为所动,实则紧握刀柄的那只手却在不经意间放下。或许当下这份久违的沉默,就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某种伤感之情。在外人看来,十方阁楼主的身份似乎意味着某种绝对的话语权,无论世事如何变化,他们都是凡俗众生一辈子都需要仰视的云端之人,可实际上都是一些求而不得的“苦命人”。

世间万千修士中,唯有青锋潇洒,唯有长刀快意,唯有一梦了悟道。多年以前的夸耀之语,为人称羡之言,如今看来都是一种莫大的讽刺。剑客不潇洒,浪子不快意,与世无争之人却又不得不搅乱红尘,掀起滔天巨浪。剑客的登天之战,无论胜负如何,那一缕人性或许都将被磨灭,而浪子的刀锋也终有迟钝的一天,垂垂老矣,人与刀皆如此。梦幻泡影,似是而非,真真假假,免不得竹篮打水,到头来落得一场空。

对于作揖之礼,张欣楠坦然接受,然后将佩剑缓缓系于腰间,郑重其事,拱手还礼。起身之后,白衣剑客嗓音温醇地说道:“君子当欺之以方,故而立场不同,彼此如何相争都不为过,但心中的那条底线万不可视而不见,否则就是不择手段的小人行径。今日之对错,我不与你深究,但事后如何补救,或者该不该补救,都由你自己拿主意。无论最终做出何种选择,希望你将来都不会后悔。”

言尽于此,张欣楠转头看向鹿衍,接着说道:“凡事自有因果,打闹一番之后,切忌适可而止,千万不要得理不饶人。有时候放过他人,也许就是放过自己。脚下大道如此宽阔,又何必一人独行,从而自寻孤寂。锦绣河山,万家灯火的盛世景象难道会不如那转瞬即逝的星辰微光?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,你这个臭小子会不做?”

鹿衍眼眶微红,低声喃喃道:“师……师……”

当年渡口一别,有些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了。

“明月万古,故人依旧。远游他乡,终有归期。江湖路远,往后再会。”张欣楠笑容灿烂道。

不知不觉间,某个家伙竟已看了人间如此之久,若是再不走的话,可就有些不合适了。原本以为梅零只是武三思寻来的“说客”,没成想竟是“仙人”的一步暗棋,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。

虽然比慢剑客一步,但鹿衍好在也察觉到了异样,猛然转身,面朝东方,怒目而视。对于那个狗仗人势,借机踏足人间大地的家伙,鹿衍的眉宇间尽是鄙夷之色,不由得怒声呵斥道:“若你胆敢再向前一步,必杀之!”

那家伙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,然后或许是觉得还有些欠妥,干脆后退一步,让自己的一只脚踩在了海浪之中,如此一来,便只能算作是踏足人间半步。

此人咧嘴陪笑道:“晚辈瘟司寇咶,见过与世同君。”

天界六司,唯瘟神一脉与人间是死仇,且与医家始终存在着大道之争,如今已有万年。

张欣楠轻笑道:“一介臭虫而已,也敢染指人间?不得不说,这番布局确实巧妙,逼我仗剑登天的不在少数,但是能真正做成的却是寥寥无几。可就算是幕后之人不愿现身一见,但也没必要派这么个东西来吧?”

夏桀并未开口言语,而是握紧刀柄,一步便来到张欣楠身后,似在询问能否出刀。

张欣楠不由得失声笑道:“突如其来的乖巧懂事,还真是有些叫人难以适应。不过放心好了,临走之前,我会一剑肃清东土的所有余孽,保证不留下任何隐患。至于你的鞘中刀嘛,别老动不动就拿来砍人,也是时候找个传人了。”

夏桀默不作声,拎着刀又走回了武三思身边。

张欣楠突然意味深长地看向武三思,然后打趣道:“如此买卖,价格可还公道?”

武三思苦着脸,无奈道:“事发突然,始料未及。”

“当真不是?”张欣楠笑容玩味道。

“我虽然不喜人族,但终究不会背叛故乡,所以师兄您大可放心,此番绝对不是师弟的手笔。”武三思神色平静地说道。

鹿衍突然开口,一番言语也算是侧面帮着武三思证明了自己的清白。

“瘟神一脉,向来高傲,不屑于地界为伍,所以就算是某人有卖国的心思,也未必能有这个机会。”

武三思扯了扯嘴角,只得摇头苦笑。

鹿衍瞥了武三思一眼,没好气道:“那道心神恶念还不收回来?如今一味地被动挨打,当真我看不出其中所隐藏的阴暗心思?一击必杀,想得倒是很美,可惜只有梦里才会让你如愿以偿。”

武三思不以为意,轻笑道:“既然如此,收不收回来又有什么关系。更何况,与你对弈,我又岂会让子?”

鹿衍刚要有所言语,却被张欣楠按住脑袋,后者眺望东海之滨,神色有些凝重道:“内乱将至,外患又起,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。小十三,稍后帮为兄压阵可好?”

鹿衍正色道:“荣幸之至。”

“小三,你怎么说?”

武三思拱手致意,轻声道:“师兄放心,此行必穷尽阵法之妙。接下来您尽管肆意出剑就是,至于残留剑气,师弟帮您处理。”

张欣楠点点头,然后又看向夏桀,笑问道:“他们的二师兄,你老人家打算做点什么不?”

夏桀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,“开路。”

张欣楠伸出大拇指,打趣道:“霸气。”

一袭青衫忽然奔向苍穹更高处,徒手接引一方天雷来到此间,然后将其掷向东海之滨,朗声大笑道:“受死吧!”

张欣楠三人对视一眼,不觉有些无语,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:“有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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