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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章 浑水摸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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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翊站在原地,目送少年远去,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。片刻之后,他忽然转身,面朝着瀛阆,郑重其事地作揖而拜,眉宇间还有些许歉意。

本就已经残缺不全的金色甲胄此刻又轰然碎裂,化作烟尘散去,随后云雾四起,道气氤氲,出现了一位姿容俊美的年轻男子,他身着月白长袍,双手负后,眼角处似有金光缓缓流淌。

瀛阆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你无需如此。”

冯翊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,久久不曾起身,“前辈的大恩大德,晚辈今生今世没齿难忘。若有来生,甘愿做牛做马以报答前辈。”

瀛阆摇了摇头,温言笑道:“若有来生,可成眷属。”

修行之人,步步登高,若有朝一日来到十境,即可有机会领悟言出法随之神通。古往今来,登上十层楼者自然不在少数,然而却少有人能够得到那一层楼楼主的认可。无论是学问极高,甚至还身负功德的儒家圣人,再或者修道修清净的道门高真,又或者是佛法无边,脱离尘世的西方高僧,此三者亦是难以获得认可。至于某些道心原本就不纯粹的其他修行者,若想习得此术,不说什么难如登天,简直就是被那一层的楼主直接判了“死罪”,可谓是终生无望,甚至对于其中的一些“佼佼者”而言,此生更是连登上十层楼的资格也被一并剥夺。

不过这一切对于那些夺天地之造化,应运而生的山水精灵来说,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,如人之一呼一吸,乃是与生俱来的本事,不仅用不着谁刻意地去传授,而且也无需获得他人的认可。

冯翊眼前这位姿容俊美的男子便属于后者,所以看似无心之言,却恰恰是最为“有心”之语。既是诚信祝福,也是一桩天大的恩赐。

冯翊对此略知一二,故而当听见这句话时,不由得愣了一下,然后脸上浮现出的便是藏不住的笑意,以至于都忘了跟眼前那位年轻男子道声谢。

瀛阆自然不会计较此事,毕竟相较于之前那几脚,如今这位少主的言行也算是“有礼”了。按照自己以往做生意的经验,哪怕前景再不好,多少也会有些赚头,但如今细细想来,好像都是一些赔本的买卖。虽说是登台唱戏,但那两脚其实还是挺疼的,更何况某人的鼾声作雷声,是真他娘的吓人。

一处道场内,一袭青衫本已酣然入睡,奈何有人念叨自己,于是便借着梦境与他笑言道:“你也算人?”

瀛阆一笑置之,心湖之中亦无波澜,然后以芥子心神与那袭青衫说道:“登山之行,我不如你,但这也恰好应了那句‘水往低处走’,所以是好是坏,犹未可知。虽然确实怕你几分,但也不至于畏之如虎,今日机缘巧合之下,不得已叨扰两次,在此我先行与你赔罪。”

那一粒芥子心神作揖而拜,一举一动,皆是最恰到好处地符合儒家《礼记》一文中的规定。

那袭青衫笑容玩味,对此不置一词。“眼前”之人再怎么说,也是当年自己徒手搬迁山河,以造物神通所创下的某座洞天福地中孕育而生的精灵。按照如今的世俗辈分,该叫自己一声外公或是爷爷?既然如此,哪怕再看不过去眼,也不至于一巴掌拍死,所以就随他去吧。

瀛阆起身后继续说道:“生意如此,不得不为之,若有触怒十方阁的地方,还望看在那位老先生的份上,与我留下一条生路。”

先前那一问,算是间接地否定了瀛阆的“为人”,换句话说,他如今的处境与昔日那些“从天而降”的神族几乎没有差别,无非也就是作客大地者。既然是客人,就断然无法在主人家一直待下去,早晚有一天会被“礼送出境”,与那几座洞天福地,世外桃源一样,都再也算不得人间之物。

“路在脚下,自己走走看。”那袭青衫微微一笑,轻声说道,然后便直接断去这一抹心神牵连,再无下文。

瀛阆轻叹一声,神色有些无奈。见状,冯翊便言语关切地寻问缘由,瀛阆只是摇摇头,笑着回了句,“没事。”

与此同时,一个怪人推着一只轮椅缓缓走来。椅子上坐着一为双腿残疾,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,此人正是大旭三绝之一的算绝,许诺,许温和。

至于他身后的怪人,则是由墨家与商家打造的十二灵傀之首,子初。此人面容模糊,疑似是被人以类似于山水迷障的手段遮掩住了。

不过涉及山水之道,对于瀛阆来说并非难事,所以抬眼望去,便可见其真容,没成想竟是一颗鼠首,怒目圆睁,略显狰狞。

许诺双手虚握成拳,轻轻搭在膝盖上,眯眼而笑,“此间真真假假,你这半个山水神仙就一定看得清楚?”

瀛阆收回目光,歉意一笑,什么也没说。

冯翊作揖见礼,轻唤了一声,“先生。”

对于冯翊的这声先生,许诺并未理会,而是笑容玩味地看着瀛阆,问道:“如何?”

瀛阆看了一眼冯翊,实话实说道:“演技稍显拙劣。若是那位七公子愿意多想一想,未必猜不到真想。至于那位与龙虎山有些渊源的十方阁侍者,十有八九,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。”

冯翊战战兢兢,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,而导致先生谋划落空,至于其他心思,则是一点也没有。

未曾想许诺非但不恼,反而还神色满意地说道:“今日的这份差事办得还算不错,既然如此,这一声先生,我就勉强应下了。不过丑话说在前面,若是日后有所懈怠,可别怪我翻脸无情。”

冯翊正色道:“学生日后必当勤勉。”

许诺点点头,难得今日心情好,故而开玩笑道:“咱们这位瀛阆前辈,哪里是什么搭建楼阁的木头,分明就是山水之灵作客他人之躯,最终却又反客为主。不过仔细想想,其实也没错,毕竟原本的‘瀛阆’确实有那僭越之罪,如今才算得上名副其实。先前两脚,踹得一般,但四舍五入,你小子也算是踏足那座海外仙山了。”

冯翊神色不免有些尴尬,说多错多,便只好低头不语。

瀛阆丝毫不介意面前之人的打趣,轻声笑道:“我与文和君只是生意上的往来,故而又何必在晚辈跟前,以言语道破我的跟脚?如此不顾江湖道义,路可是会越走越窄的。不过话也算实话,但有些细节我要说明白,免得让人误会。那位张公子所说的沾染了仙气的木头,确有其事,不过他竟然舍弃真名不用,反倒对外自称瀛阆,无意间便与我起了大道之争。既然他想要成为瀛阆,那我便做个顺水人情,成全他的同时,也算补全自己的大道。以灵识行鸠占鹊巢之举,再以山河本体磨灭楼阁,自此便‘反客为主’,与他日后合二为一,都唤作瀛阆。一举两得,既满足他,又满足了我,何乐而不为。”

许诺嗤笑一声,道:“你们神仙杀人的理由,还真是合情合理。”

有些事情说得通俗一点,就是原本那个“瀛阆”占了如今这个“瀛阆”的名字,所以后者就把前者吃掉了,如此合二为一,各有所得。前者如愿得到了名字,却再无生机,而后者则无疑于补全了自身的部分大道,从而使得修为境界再进一步。

闻言之后,冯翊面色苍白,满脸惊骇。此时此刻想起方才那两脚,心中不由得惶恐万分。以后这种戏码,最好还是不要亲自上阵了,免得稍有不慎,再被这种心思飘忽不定的山上神仙秋后算账,届时也极有可能是“秋后问斩”。

对此,瀛阆微微一笑,心思纯粹,并无冯翊想得那么复杂,较之于旁人,他瀛阆自认为还是比较“干净”的。一颗道心的澄澈程度,甚至不输十方阁内的某些楼主。

许诺瞥了一眼冯翊,笑骂道:“没出息的东西,瞧把你给吓得。日后出门在外,没事的话,别说是我的弟子,免得给我这本就不多的脸面,丢得一干二净。”

许诺抬起手,有意无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。

瀛阆温言道:“许先生的脸面,确实很值钱。一国十三州境内,无论是外来的修士,还是半个自家人的修行者,哪一个不要看您的脸色行事。”

许诺看了一眼北方,神色复杂道:“北边用剑的那位似乎就不用看我的脸色行事,甚至不需要去看天地间任何人的脸色。一人一剑,令人高山仰止。”

除了些许异样神色外,这位左眼异孔的瘸子,双眸之中尽是羡慕与敬仰之色。

片刻后,瀛阆忽然说道:“与您再问件事,若是答案一致,接下来我可就要下重注了。”

许诺轻声笑道:“我这是生意场,又不是赌场,您这位神仙老爷是不是来错了地方?”

“如今花钱越多,日后赚得也就越多,与赌大赢大,是一样的道理。”

许诺提醒道:“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,就不再想想,万一赔了呢?”

瀛阆微微一笑,“想与不想,还不是许先生您一句话的事情?您的谋划,我无兴趣知道,我只想弄清楚,坐实某个身份的把握,您到底有多大?”

许诺望向远处,答非所问,“浑水摸鱼,终归会容易一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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