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利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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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眼前的汤药,极是氤氲。
  盛在描金的汝窑天青釉碗中,莹然澄澈的液体透过碗壁的白玉,质韫的珠光夺目欲滴。似光华璀璨的濂珠,镶嵌在这格格不入的地牢中
  偶有鼠虫爬过,探着鼻子在碗口窥嗅着,然未沾到分毫液体,便急急卷尾窜走。
  班楚心盯着面前流光溢彩的镀金玉碗,面上的神情麻木而空洞,她想抬头,但瘫软的颈部只微微一动,勾在肩骨上的巨大铁钩便颤动起来,连接墙壁与钩子的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,拽着班楚心的皮骨,直疼的她快要晕厥过去。
  班楚心不记得自己被锁在这地牢中有多久,更不知此时外面是怎样的景岁,只从自己被脱下那身凤服华衣之时,就被勾上了这副沉重的锁链。她现在依悉记得当时被那群太监按在牢中,生生敲断锁骨,然后待其重愈更为粗壮时,再由铁钩穿透皮肉,勾住肩骨,封其行动。
  恐防她咬舌自尽,便又行了截舌之刑。撬开嘴巴,用铁钳夹出舌头,断其舌根。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  大婚之日,册典之时,他的承诺字字软语温存,耳鬓厮磨。
  他言她是他的妻,以后便是他的后,必定连枝共冢,不离不弃。
  待到大业就成,他没有忘记自己当日所作承诺,所以当那副锁链勾在班楚心肩上时,他脸上的笑意就如同在欣赏一件甚为心喜的物件。
  那是他亲手为她定制的刑罚。他如承诺将班楚心日日夜夜锁在这里,与他作伴,不曾离弃。还命守牢的侍卫每日用名贵药材吊着她性命,也如他当日所言,连枝共冢,非亡不骨。
  班楚心的头无力的歪向一边,眼睛瞥见了那双金丝勾绣的元宝底鞋。那双华美的鞋子轻轻踩在腐烂的稻草上,微微并着,华丽的同跟前的镶玉金碗相得益彰。班楚心的视线再一上移,便看见了那张脸。那是张极漂亮的面孔,眼里落着寒意与狠毒,静静的盯着屈膝的班楚心。
  女子微微侧目,身旁的太监识意屈身上前,端起地上的碗,上前两步捏开班楚心的嘴。滚烫的汤药合着嘴里腥臭干涸的血渣向胃里涌着,班楚心喉咙一阵干呕,太监反手堵住她的嘴,用极了力气,捏的班楚心脸上的旧伤又开始渗出血来。
  那汤药尽数流进胃里,开始发涨发热,就似一锅开水灌进了身体。班楚心被烧的难受,一双眼睛瞪的硕大似铜铃,嘴角腻出黏稠的涎液来。
  太监松开手,屈首退回到女子身后。女子微微颚首,目光清冷的盯着开始抽搐的班楚心,她的双膝悬在地上无力的乱蹬,肩上的铁钩摩擦着皮肉,又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,顺着班楚心脏乱的散发,向下滴着。
  “放心,不会这么快死的。”女子薄唇微勾,绽出抹倾城的笑来。
  “妹妹好生幸运,这可是陛下从邻国刚带来的药,你是第二个服用的。”
  女子的目光凝在班楚心的面容上,笑靥如花之下,是微微显露的森冷寒意。
  “第一个是只硕鼠,姐姐全程看着,那硕鼠临死的模样我至今历历在目。”说罢掩唇轻笑,面露寒光,“可真是精彩的很。”
  身体的颤栗愈烈,就连班楚心的面部似乎也扭曲起来,干裂的双唇因痛苦而张大着,像是一个黑漆漆的洞,吞并了所有的呻吟。
  女子微微俯身,明媚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班楚心,“妹妹想说什么?”
  班楚心再忍不住眼中积满的怨愤与恨意,死死咬住牙,一张灰锵的脸憋的通红,额头也有青筋爆出。
  那女子静静看着,直了身子面带讥笑,“瞧我,竟浑忘了。”
  “妹妹初入这铁狱铜笼,就被施了截舌之刑,现如今,早已没有可言之口了。”
  “不过也是。”她顿一顿,“在这紫禁城中,向来只能听见位尊势重之人的低语,而你这等卑不足道的阶下之囚,就算是声嘶力竭,也无人会听闻。”
  班楚心的眸光募地一跳,仿佛抖缩的火苗,瞬间便暗了下去。
  那女子冷然一笑,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森冷
  “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样子,就像那烂泥,就该安分守己的匐伏于他人足下,不要妄想攀高结贵,一步登天。”
  愈渐模糊的视线中映出女子离去的背影。腐锈的铁门重新关上,周围再一次变成暗无天日的死寂,班楚心耳边开始轰鸣,仿佛回荡着女子离去前的笑语。
  “妹妹就在这里好生享受吧。”
  当胃里的痛感消去,最先传来感觉的是四肢。班楚心动了动脖子,眼睛在蓬乱的头发后望去,所望之处,触目惊心。
  她手臂上的肉开始腐烂,滑腻的血连着肉,仿佛泥巴一样贴在她的骨头上。班楚心恐惧的动了动手指,啪嗒一声,一块皮肉贴着手臂滑下来,掉在地上。
  肉块融烂的腥臭味让班楚心想要干呕,地牢里的硕鼠似乎闻到了血味,从洞里探出头。牢里的硕鼠多是饥不择食,此刻嗅到血气,便是疯了一般的扑向地上的肉块。吃光了,就寻着血味爬到了班楚心拖在地上的双腿旁。
  硕鼠的牙极是锋利,咬住班楚心已经开始发烂的小腿,一扯便是一大块皮肉。班楚心疼的浑身战栗不已,双腿在地上甩着,连连溅出碎肉来。硕鼠吃红了眼,顺着双腿爬上来,想要啃食上面尚且完好的肉。
  班楚心恐惧的双目透出血一般的红,她顾不得被铁钩勾住的锁骨,开始拼命晃动着身体想要将硕鼠甩下去。但由于常年未照阳光,她的骨头早已发脆,咔的一声,班楚心左肩的锁骨突然断裂,瘫软的身体一下栽倒下去。力量一时间全部压在了右肩的骨头上,班楚心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吊在那里,翻白着眼睛,张大的嘴巴好似一个巨大的血窟窿,发出阵阵悲鸣的嚎叫。
  守牢的官兵直听的浑身发冷,赶紧起身关门,把那惨叫生生裹进了冰冷生硬的墙壁中去。
  硕鼠被震了下去,缩在墙角里呲牙,有些不敢再上前。班楚心斜吊在那里,四肢上的肉已经掉了大半,森森的白骨合着血丝露了出来。她已没了气力再挣扎,盯着墙角浑身已是鲜红的硕鼠,和满地血迹碎肉的腥烂,班楚心流下了眼泪。
 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,班楚心已是多年未曾流过眼泪,绝望与麻木已然将她侵噬。在这里,活着就等同于死了。
  如今眼泪再一次带来久违的暖意,也一并将那些悲痛的过往,带回脑中。如若当初她不曾听信别人的话,嫁给赫连邴,不曾为他称霸天下的决心扶摇多年,如果当初没有让自家嫡姐进门,成为赫连邴的妾室,自己如今是不是也就不会沦落到这副悲催的地步了。
  事到如今方才顿,世清薄,人情恶,桃花已为别人娇!
  可笑,可笑…
  班楚心垂眉低首,泪珠子低落在草席中腐烂的肉块上。墙角的硕鼠吱吱叫起来,贴着墙壁慢慢向前爬过去…
  班楚心还记得嫡姐封后的那天,一封废后的诏书狠狠甩在自己脸上,那上面抑扬顿挫的清丽字体,她曾经那么熟悉,如今却将她打入这阴暗的地狱,终不得见天日。
  嫡姐班楚嫣曾声泪俱下的跪在她面前,说自己如何爱着赫连邴,哪怕是为妾也心甘情愿,班楚心终是允了,以为对方想要的仅止于此,可那日在清殷殿,众宾盈聚,杯盏交错间,班楚心不过伸手于宫婢手中接过酒杯,递与班楚嫣,哪知一盏清酒下肚,班楚嫣的下身竟开始渗出血来。
  待她回神,班楚嫣已经躺在赫连邴怀里,气息微弱,满裙血渍。
  她忘不了赫连邴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,悲愤的恨不得要杀死她。她并不知道班楚嫣怀孕了,可赫连邴却早已知晓。
  班楚心向赫连邴解释。跪在他面前,卑微的抓着他的袍角,泣不成声,只无力的重复着,“我不知那酒中有药,不是我…你信我,信我…”
  却只换来对方冷冷的一句:“贱人,放手!”
  那日,怀中的她失了孩子,跪在地上的她失了全部…
  废后的第二日,班楚嫣穿着那身凤服徐盈盈走到她面前,面容娇美,笑畔嫣然。
  “多谢妹妹为我打下的这一切。”
  便从那时起,她的皇后之位,她的性命,她的自由,她过去种种的一切,便都不再是她的了,唯一还剩下的,便只有心中那一抹恨。如山峦大海般绵长不堪的恨,日日夜夜折磨着她,提醒着她,让她死去,又让她再次清醒。
  ……
  远处似有打斗声传来,马上要爬到班楚心腿上的硕鼠被吓跑了,飞快的钻进了洞口。
  远处有满身是血的人影摔了过来,重重弹在牢门上,竟是看牢的守卫。班楚心抬眉,只见抹身影跑进来,持着剑,剑锋染血。
  持剑之人瞥见她,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赫然惊怕,想是被班楚心现在的样子吓坏了。
  牢外守卫的叫喊渐渐逼近,那人捏紧长剑,朝地牢深处跑了几步却突然停步。
  耳边传来劈砍铁门的声音,然后骤然停止,班楚心看见那人踹开牢门,大步跑进来,高举锋利的长剑对准班楚心肩上的铁链。他屏息发力,刚要挥剑,却突然对上了班楚心扬起的双眸。
  那双眼似是死去一般,堆砌着腐烂的气息。痛苦,不甘,绝望。似一潭深水,死死的抓住了这个女子,看不到解脱,甚至令所注目之人也感同身受。于是男子手中的剑,鬼使神差的移到了她的脖子。
  班楚心痛苦的表情霎时舒展,闭上了眼睛,同时听见了男子沉重的低语,模糊不堪,似来自遥远的地狱。
  “也罢,世间苦楚,也许死才是一种解脱,到了阴间可别稀里糊涂的转了胎,记住,我叫申屠峻。”
  剑刃极快,一下子削断了班楚心的脖子。她睁着眼睛,看到地牢里一沉不变的墙壁在眼前快速旋转,看到自己被铁钩勾住的身体在不断溃烂,看到墙角鼠洞里那双眼睛正散着寒光。而现在,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,她的断颅滚落到墙角,一双大眼睛亢然睁着,一动不再动。
  ------题外话------
  大家好,上传作品还是挺激动的。小说开篇惨死重生的剧情虽然俗套,但后面斗起来一点也不会烂俗,可爱的小伙伴们若是不信,就养肥了看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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