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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 转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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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抬头看着申屠峻翻上墙头,一跃而下的身影,白苓轻声问着:“小姐,你为什么不告诉他,你所求的是什么。”
  班楚心同样收回目光,缓缓道:“急什么,如今不过云程发轫之际,若他日后业成,我自会讨我该得的。”
  “况且…”班楚心回身,“所谓不知其心,不驭其人也。我现下还不是足够了解他,过早开诚布公,于我未必有益。”
  夜色阴沉静谧,仿佛笔触下偶然滴落的一袭重墨,深沉的柔化不开。班楚心抬眸眺望,目光遥遥投向远处探出院墙一角的飞檐斗拱,眸中似含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,也是时候去看看她那位姑母了。
  ......
  彼时夜色渐浓,静无人声。白苓随着班楚心,一路向班钥兰的院落行去。
  因班钥兰怀有身孕的缘故,大夫人特意为她择了较为僻静的一所院子,此刻宾席皆已散去,方才还热闹非常的班府一洗鼎沸之气,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班楚心让白苓在外面等着,自己则走进了班钥兰的庭院,深黑如墨色的夜空下,阔朗的院子寂然空荡,更觉静谧清冷。
  班楚心推开紧闭的隔扇门,周遭寂静,门扉被推开的吱嘎声被无限放大在暮色中,仿佛是幽怨的呻·吟,在四周回响着。
  屋内并未燃着太多的烛火,光线晦暗,仿若是幽冷的薄雾笼罩。有清冷月色照进,于黑暗中撕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来。班楚心看清,此刻跌坐在地上的身影。孤身只影,纤薄单弱,再不见往昔的意气风发。头上嵌着的凤头压鬓簪,金线缠绕的凤首在月光的照耀下,隐隐闪着清冽的光芒。坠下的流苏一动不动,如同它的主人一般,没有一丝生气。
  在屋子正中的书案上,端端正正摆着枚白釉红彩莲花瓷碗,里面盛着浓黑的汤汁,黑的仿佛这阴森冥冥的夜空一般。
  班楚心缓缓拾起步子,迈了进来。纹锦履的鞋底轻轻踩在坚硬的楠木地面上,发出了极浅的咯吱声响。班楚心微微敛神,一步步向里走着。
  恍然间,班楚心似乎看见原本踩在脚下的地板忽然翻飞不见,入目是遍地腐烂的草席,带着久未沾染阳光而潮湿恶臭的味道,她缓缓抬眸,望着跪在面前枯槁的身躯,那张沾着干涸血迹的脸被枯草一样的头发挡在后面,望不见分毫,悬在肩骨与墙壁间的铁链沉重的坠在半空,一动不动,仿佛已与那副身躯融合在一起,再也分不开了。盛着滚烫药汁的汤碗依旧静静的摆在那里,摆在富丽华贵的书案上,摆在腐烂恶臭的草席中,带着令人眩迷的蛊惑,令人移不开目光。
  班楚心目光冰冷,拾足一步一步行至堂中。曾几何时,自己是那跪在黑暗中,只等着与地面的枯草一同腐烂的人,如今,她发誓再不要回到那种地狱里。她今后要做的,是站在这里,看着他们的人。
  班楚心拿起墙角桌上的火折子,一口气吹亮,转身将堂中灭掉的蜡烛一支支点燃。火光一点点明亮起来,映的堂中不再一如刚才那般阴诡昏暗。
  听见了声响,班钥兰缓缓抬起头,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走进来的班楚心,森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  班楚心并未理会她,放下手中已经吹熄的火折子,转身径直走到书案跟前,拿起盛着汤药的瓷碗,静静道:“高公公的动作倒真是快,前脚刚得了消息,安胎药这就送来了。”
  班钥兰冷笑:“安胎药?”
  “是啊。”班楚心将汤碗送至鼻边嗅了嗅,后笑道:“这药中马钱子,生川乌,生草乌,水银,八豆,三棱,茂术,益母草都添了十足十的量,这一碗下去,任其腹中什么烦恼都可消了,对宫里人来说,这可不就是一碗让人安心的落胎药么。”
  班钥兰抬头冷冷盯着她,语气阴狠道:“这也是你希望的吧,当初劝我回府,又设计折了我身边仅存的亲信,不就是要逼迫我至此,孤立无援么。”
  班楚心淡淡一笑,“原来姑母是如此看待楚心的。”
  班钥兰冷笑,阴蜧的目光直直的逼视着站在堂中的班楚心,“你如今得意极了吧,扳倒了我,对你,对班家,究竟有什么好处!”
  “是了。”班楚心淡淡一笑,“姑母事到如今倒还不算糊涂。”
  飘逸的裙裾微微一摆,班楚心身朝向她道。
  “其实姑母很清楚,你是我们班家府门唯一一位走出的娘娘,早从姑母入宫那一刻,班家满门的荣辱性命就皆系于你一身了。你的覆灭,自然对我们不会有任何好处。”
  班楚心说罢,柔柔俯下身,“所以今日,楚心是来相帮姑母的。”
  班钥兰双眸微凛,随即冷笑出声,“帮我?怎么帮?”
  班楚心直起身子,手中托着那盏青釉汤碗,沉沉凝视之下,却是手腕轻巧一翻,碗壁倾斜,满满一碗浓黑汤汁皆尽数倾在了地上。
  班钥兰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惊惧,她仰头颤声道:“不要命了!抗旨是死罪!”
  班楚心闻言却只是轻笑,“姑母是想要丢了这腹中孩子,衔冤获罪寂寂一生。还是要保住这孩子,重新手握安富尊荣。”
  班钥兰脸色不由一变,“什么意思?”
  班楚心微微肃了神色,轻声道:“姑母可知,班楚捷已领了圣命,迁军回朝了。”
  班钥兰闻言微微一怔,面上的诧异与意外再难以掩住。班楚心静静看着她,向她道:“姑母当然不会知道,因为陛下根本就不会让你知晓。”
  “洛邑叛军至年初起兵,短短数月间已强盛壮大,渐成燎原之势,已非我内军可抵挡。陛下迫不得已,才会由藩篱调兵,委任班楚捷亲自统军。战事若告捷,姑母可知,那是何等的军功。这份功劳会大到如果与他同系一脉的俪妃娘娘出了任何差错,那些将官,甚至于那些言官,都不会坐视不理。”
  “那时方再持权合变,姑母也不再会是如今的局面。”
  “你是说…”班钥兰的声音里有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。
  “不错。”班楚心凝眸,一字一字吐出,“回宫。”
  班钥兰的手心里满是冷腻的汗水,她低下头,心底似有战鼓轰轰擂动,不可抑止的震颤起来。
  “经过今夜一事,父亲未必不会怀疑你我回来的意图,与其被他们察觉,沦为弃子,不如放手一搏,为姑母自己与这肚子里的孩子,争一条生路。”
  堂中烛火燃的久了,那明暖的光亮便略见阴暗,笼在班钥兰沉寂的面容之上,更如结了一层凝滞的冰霜一般。
  室内的空气仿佛已被胶着,透着一股木然的沉重。一点一点的,缓缓俯压了下来。
  良久,班钥兰缓缓仰头,幽深的目光直直望向班楚心。
  “为何要帮我?”她的声音似一匹久未淘洗的糙布,有些发硬,“你要什么?”
  夜深月淡,有几缕凉薄的月色刺穿轩窗,孤寂的投落于地面。
  班楚心缓缓俯身,漆黑的眸子深邃似沉潭一般,静静锁着班钥兰娇丽的面容。
  “我与姑母本是血亲,血浓于水,怎有见死不救之理。”
  班钥兰苍白的面容倒映于班楚心漆黑的瞳仁之中,“要说我因何相帮于姑母,究其私心,既是为你,也是为我自己。姑母既是班家倚靠,便亦是楚心倚靠,没人会甘愿自断后路。”
  “你也尽可放心,回宫虽是艰险之路,但却是唯一万全之法。”
  班楚心缓缓抬手,含笑为班钥兰抚正肩领,目光深深。
  “死灰余烬尚能复燃,更况者,姑母依然是位分尊贵的俪妃娘娘。”
  班钥兰指尖僵硬,贴附在冰冷地面之上,贴的久了,便徒生出一股沁入心肺的冰冷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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