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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失望透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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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墨的眼眸缩了一缩,脸上的笑意已渐渐冷了下来:“一看就知不是凡品,是那个妖怪川谷送的么。”

曲莲笑着接口:“不是,是空青送的,你是没见过此人,长得好看极了,你与苏子加起来,都敌不过他。”

京墨撇着嘴,从鼻中冷哼了一声,酸溜溜道:“我与苏子加起来就是四眼儿俩鼻子,那是妖怪,能好看到哪去。”他回过头来望着落葵,唇边讥笑:“你一个大姑娘,怎有脸面与个陌生男子私相授受。”  

落葵听出了京墨言语中的不善,想着既担了这恶名,那倒不如就收了这东西,算是补偿,遂将镯子套上手腕,一脸薄寒冷笑:“我愿意,与你何干。”

京墨登时哽的难受,一口饭也吃不下了,拂袖而去之时,带掉了方桌上的莲瓣粉彩白瓷大碗,啪的摔在地上,白森森的碎片刺痛落葵的双眸,也刺破京墨的心。

落葵微微仰起头,只见月影暗淡,浮云染尘,唯有星辰闪着微光,她觉出太虚环有异,垂首却见此物与星芒有那么一瞬间的相映。她心上微动,指尖触上太虚环,眸光一瞬,仿佛与此物有了些许心意相通,微怔间,那熟识感又变得陌生起来,灵台转瞬清明,清明之后却是一片茫然。

秋夜凉如水,小镇位于山边儿上,比别处更加冷了几分,朔风在枝丫间飞快卷过,像是要将凋落过半的叶片再度席卷而下。半开的长窗被夜风吹得吱吱呀呀轻响,那风又冷又薄,像是寒冬一夜而至。

积了一层厚厚油灰的烛台上狼狈燃着个蜡烛头,光线晦暗不明,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熄灭,落葵凝眸,拔下发间的银簪拨了拨,蹙了蹙眉,仍觉烛光不够亮堂。

杜衡转过身去,从包袱里取过青铜雕花灯座和明烛点亮,又掐了个诀,一线白光落于烛火上,赫然正是一枚拇指大的浑圆随珠,正在明烛上方缓缓转动。而榆木方桌上蓦然亮如白昼,照上落葵的单薄的肩头,影影绰绰烙在地上,瘦的益发像页薄纸。

床边黑漆小几上搁了座小巧的铜狮熏炉,里头燃一束安宁香,轻烟袅袅,在虚空中划出诡谲而淡薄的痕迹。

落葵素手一翻,掌心出现几枚素笺,她依次看完,悠悠长吁了口气,离开青州数月,积了太多未竟之事,看来今夜有得忙了,她伏案疾书,一个时辰后才写完,递给身后的杜衡,吩咐他连夜返回青州料理。  

杜衡离去后,落葵按了按额角,衣袖在方桌上拂过,桌案上蓦然出现一只罗盘并一本泛黄残本,她垂首,一字一句读的仔细,时而提笔在书卷上记上几笔,时而一记法诀打在罗盘上,显出几缕微芒。  

忽而有脚步声渐行渐近,在寂然无声的深夜里格外分明,不必回头,落葵便已听出是京墨来了,步履有些沉重和踉跄,她未及多想什么,抬手在桌案上极快的抹过,罗盘并书卷登时消失不见,而随珠也跟着没入她的衣袖中。

做完这些后,落葵忽觉肩头一沉,耳畔腥热,竟是京墨一边饮酒,一边将下颌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上。

落葵回眸,只见京墨脸色惨淡,双眸中布满猩红血丝,满身熏人的酒气,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酒,现下仍在不停的继续喝,她虽不知道出了甚么事,但能逼得京墨这样心浅的人都借酒消愁,想必不会是小事,忙扶他在床沿儿坐下,轻声道:“这大半夜的,你喝这么多酒作甚么,早些去歇着罢,明日咱们就启程回青州了。”    

京墨狠狠打了个酒嗝,呵出的酒气熏在落葵脸上,又热又腥,满腹的话按了几次也没能按下去,终于脱口而出:“我不想回青州了,我想回扬州。”

落葵侧过脸,躲开熏人的酒气,心道想是京墨怕了,回去也好,至少能有个能有个安稳日子过,她侧身取过两张银票递过去:“不回青州了,也好,这二百两银子你拿着,足够在扬州置些产业了,你省着些花,日子会好过的。”

京墨心中郁结难散,追着她的脸颊双眸不放,酒意微醺,壮了怂人胆:“不是我,是我们,我们一起回扬州,买一间宅院,过寻常日子。”

落葵的眉心跳了一跳,京墨素来是个没主意也没胆气的,几时突然转了性儿,变得这般有主意又有胆气了,若非有人挑弄,那就真的是酒壮怂人胆了,她疑惑蹙眉:“你这是怎么了,出甚么事了。”  

夜风从长窗掠进来,掀起天青色软烟罗帘,京墨的脸隐没在帐幔投下的影儿中,神情焦灼不安,只伸手握住落葵的肩头,紧紧握住,咬牙切齿的发了狠:“你只说,肯不肯罢。”

落葵挣扎着甩开京墨的手,黑灰色的犹疑从冷眸深处漾出来,直直望住京墨:“你这是怎么了,发甚么疯呢。”

“我不想你再以身犯险了,我想要你与我一同回扬州,阿葵,此番是伤了我,下回若是伤了你怎么办,如此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,我只过了几个月就过够了,你过了这么些年还没过够么。”这些话在京墨心中早已斟酌良久,不管出自真心还是试探,此番说出来着实令人感动。

安宁香的味儿十分奇特,初嗅如三月草长般疏落清爽,仔细再嗅却又有丝丝草药的苦涩,沿着肌肤渗入骨髓,从舌尖儿苦到心尖儿。

积了灰的烛台上,寸许长的蜡烛头的微光狼狈的闪了闪,终于被和着酒气的风吹灭了。

青铜雕花灯座里的明烛仍亮着,却也不复方才的明亮,像被一双大手覆盖,只留下指缝间的微光。

落葵的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,她想相信京墨此言是出自真心,真心担忧她的安危,真心替她着想,而她也没有失去清明,京墨素来胆小没有主意,今夜说的这些话,多半是被人挑唆,至于是谁,她蓦地冷笑,不必想也知道是谁。她的心一半如春温暖,一半如冬寒冷:“好,等大局安定,我们便去扬州。”

话音犹在,京墨却突然间便发了狂,狠狠踢翻了地上的酒坛,连着踢了好几下,直到将酒坛踢成了碎片,酒蜿蜒的满地都是,重重的啪啪声像是在打落葵的脸:“大局大局,你心里只有大局,何曾有过我半分,难道云楚国没有你,没有你筹谋大局,就要灭国了么,我偏不信,阿葵,我只想过安稳日子,不想要甚么似锦前程荣华富贵。”

他心底陡然冒出来个奇怪的念头,若是,若是落葵成了他的人,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,是不是一切都会由得自己做主了。这念头紧紧攫住他的心,让他无暇去想事败后的结果,便将念头付诸行动。

京墨扭头吹灭了明烛,伸手一捞,将踉跄逃到门口的落葵禁锢在怀中,垂下头凑近了落葵,在她的脸上呵出滚烫的热气,唇越凑越近。

“京墨,你干甚么,你疯了么,你放开我,放开我。”落葵顿觉不祥,怒火焚心之下,她不住的拳打脚踢,大声怒骂不停。

愤怒的拳脚皆如雨点般打在京墨的身上,他却丝毫没有退让躲避之意,反倒将落葵死死逼到墙角,一双眼眸几欲喷火。

落葵几番搏命后身子虚弱,没有力气与京墨这样身强力壮的男子周旋,连连挣扎中失手碰翻了铜狮熏炉,香灰洒在她的脚面儿上,一阵阵灼热之痛,她提起一口气,伸出手来重重甩在了他的脸上。

京墨捂着火辣辣的脸愣在那里,心里一片冰凉坠入谷底,却仍不忘将她按在墙角,唇不由分说的便凑了过来。

见这一巴掌并未打醒京墨,落葵心生绝望,她原是不想惊动苏子的,怕京墨会吃亏,可眼下,在自己吃亏与京墨吃亏之间,她果断选择了后者,遂高声冲外喊道:“苏子,苏子,快来,快来,救我。”

话音未落,“啪”的一声,靛蓝色的棉布门帘重重甩在门框上,苏子夹着冷薄的夜风闯了进来,愤怒的提起京墨的衣领,一巴掌将他抽到一旁:“京墨,你是想寻死么。”

此时的落葵狼狈极了,发髻散乱拂面,发间的梅花头白玉钗跌落在地上,断成了两截。她整个人冷颤不停,每一寸肌肤都像浸在了雪里,冰冷而绝望。她从未想到,京墨发起疯来竟是这般下作不堪,突破她的底线。

这十几年的过往经历中,仇怨也好,痛恨也罢,她与他们,要么当面捅刀子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非死即伤;要么背后使阴招,借旁人的手让人非死即伤。但,但绝不会做伤男子尊严,毁女子清白之事。

落葵垂首坐在床沿儿,赤着足踩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面上,挣扎中那双绣鞋早不知踢到何处去了。她怔怔望着苏子捡起断在地上的梅花头白玉钗,收进檀木小匣子中,又怔怔接过温热的白瓷碗,仰头喝完浓浓的安神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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