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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一回 似曾相识旧人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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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芩扑倒在地,苍翠的长袄上染了薄灰,君葳蕤忙冲上前来扶起他,弯着身子拂尽他长袄上的灰尘。

他却不屑的一把推开君葳蕤,偏着头笑道:“老夫的规矩在这摆着,你打死老夫,老夫也不会救。”他反手一指落葵:“这个小妖女当年挑断了老夫的手筋脚筋,废了老夫的大半修为,害的老夫耗费了数年重修,也未能重回巅峰,还拆了老夫的宅子,逼得老夫一路逃命逃到此处,都没服过软,硬生生看着那人咽气,你们若是有本事,便再挑一回筋就是了,老夫若是皱皱眉,就管你叫祖宗。”

此言一出,众人皆是愕然,江蓠移眸望向落葵,瞠目结舌道:“小,小妖女,你,你,你竟挑了他的手脚筋,废了他的修为,你,可真够狠的。”

落葵挑了挑眉稍,不以为意的一笑,笑容苍白,神情惨淡:“他有他的规矩,我也有我的规矩,当初,没叫他给我的人陪葬,已是放过他了,废了修为又算得了甚么,他到底还是修回来了。可,”她微微一顿,神情黯然:“可我的人却是死了。”

听得此话,丹赑竟拍了拍落葵的肩头,仰天大笑,连说了几个好字:“好,你不愧为令正阳道胆寒的妖女,老夫就喜欢你这秉性,你放心,若是你死了,清明寒食,有你一祭。”

落葵微微一笑,竟勉力冲着丹赑拱了拱手。

倒是江篱有些撑不住了,他早知此事没有几分指望,但骤然破灭,他仍是身形微晃,靠在了桌案旁。

这些人说的着实热闹,却没人注意到君葳蕤的神情,她眸光一瞬,小心望向落葵,彼时的她尚未拜入黄芩门下,但这段旧事却是早有耳闻的,曾听黄芩骂过,说是茯血的小妖女害了他,她凝眸相望,全然没料到竟是此人,她移眸望向江篱,既然此人是茯血妖女,那么李公子呢,定然并非他说的那般简单了,她一时犹豫,更加不敢轻易开口说些甚么,只将那满腹心思藏的严严实实。

寒风在竹林深处肆意穿行,扑簌簌的响声震耳欲聋,众人皆在斟酌如何劝说黄芩回心转意,竟一时无言起来。

落葵有些站不住,扶着发黄的桌案,靠在了墙边儿缓了缓,周身的冷汗才缓缓消了几分。

江篱心焦的厉害,正欲张口说些甚么,却瞥见君葳蕤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,他只好耐着性子,指尖继续轻叩桌案。

鹿儿早已没了耐心,在怒目相视的几人中来回打转,最后终于坐到了地上,嚎啕大哭道:“出去玩,出去玩。”

丹赑忙拉起她,一边擦着她硬生生挤出来的几滴泪,一边轻声哄着,哪里还有劫道祖宗的不可一世。

黄芩冷眼看着,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,转瞬即逝,指着落葵讥讽道:“小妖女,你这个托天拳中的不错。”

落葵扬眸一笑,不置可否。

黄芩顿觉无趣,再仔细一瞧,顿时蹙眉怒道:“谁给你的九死还魂丹。”

听得此言,君葳蕤霎那间脸色苍白,绝望的望住落葵。

落葵瞧也没瞧她一眼,只冷冷一笑:“关你屁事。”

黄芩恼羞成怒的转眸望住君葳蕤,愠怒道:“为师给你的药呢。”

冷汗转瞬便浸透了鬓边,君葳蕤手足无措,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话。

就在黄芩的巴掌甩下来之时,江篱奚落的一笑:“这位姑娘原来是你的弟子啊,我说怎么身上宝贝那么多呢,本公子随手这么一掏,收获竟就这般大,不过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一条帕子,上头绣着一角清雅蕙兰,迎风抖了抖,幽香四溢,他别有意味的笑道:“不过,还是这帕子最合本公子的心意。”

君葳蕤顿时大窘,手足无措的站也不是,走也不是,只好面红耳赤的垂首望着脚尖,局促不安的摆弄蜷缩在袖中的手指。

黄芩的手终于没有落到君葳蕤的脸上,反倒一把扯下那条帕子,厌恶的投到炭盆中化掉,随后双眸一瞪,严厉而肃然道:“葳蕤,以后出门,别只顾着玩,定要多留些神,离这下作的小贼远一点。”

下作的小贼,落葵扑哧一笑,这个说法倒十分贴切,江篱可不正是又下作又会偷东西么,竟不知不觉就偷了人家姑娘的心。

丹赑听江篱几人拉拉扯扯说个没完,却没有一句要紧话,只觉聒噪得厉害,狠狠摔了个杯盏,勉强压着怒火,道:“黄芩,你究竟要怎样,才肯救鹿儿。”

黄芩掸了掸身上的浮灰,他存心想让这两波人打起来,打的越厉害越好,尤其是小妖女,最好被打的血肉横飞,断手断脚,才算一解心头之恨。他挑起唇角笑得诡异,凝神道:“你那傻丫头和这个小妖女,我只救一个,你们自己商量去罢。”

此言一出,落葵便猜到了黄芩的心思,不禁破口笑骂道:“黄芩,你个有心没胆的缩头乌龟,自己不敢动手,挑唆着旁人动手,你还要不要脸。”

黄芩不以为意的抱着双臂,只翻了翻眼皮儿,任由她骂。

就在此时,门外却猛然传来大喝,竟是黄大的声音,聒噪刺耳:“黄芩,你出来,快出来,出来看看我干娘。”

好戏没看成,却又来了上门找骂的,黄芩顿觉今日实在晦气,是个诸事不宜的倒霉日子,他怒不可遏的冲了出去,一边挑起竹丝帘子,一边骂:“你干娘又不是我干娘,我凭甚么要看,要看,找你干爹看去。”

见黄芩骂骂咧咧的离去,落葵顿时神情萎靡了下来,她强撑着说了这半晌的话,终于撑不住了,身子一歪,险些倒在地上。

君葳蕤眼疾手快,又离着落葵最近,忙伸手扶住她,眸光落在她身上,有些复杂。

江蓠见状,轻声道了个谢,将她接到自己怀中。

而此时,丹赑已拉着鹿儿,先行一步追了出去,落葵忙虚弱道:“去看看。”

江篱微微颔首,搀住她的身子,半拖半抱的紧跟着丹赑的步子,走到了竹林旁。

只见一架驾肩舆摆在竹林旁,黄二黄三跪在地上,正撕心裂肺的痛哭不已,不知道的,还以为肩與上的那个人咽了气。

而黄大则拿着那根竹竿,在地上边敲边吼,见黄芩出来,疾步上前,不由分说的拖着他,在泥泞的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,厉声吼道:“快,快看看我干娘。”

黄芩不屑的头一摆,挣脱开黄大的手,心中又涌起了那股子倔劲儿,咬着牙道:“我不看,又不是我干娘。”

黄大顿时怒道:“你不看,姓黄的,你别后悔。”他伸手一拂,将肩舆上那人的围帽拂到在地上,露出一张极美的脸庞和满头刺目的银丝来。黄大揪着黄芩的头发,逼迫他望向肩舆上的那个人。

只这一眼,黄芩便神情大变,跌在地上呆若木鸡,良久,都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
寒风瑟瑟,在竹林中呜咽盘旋。那人身形枯瘦,躺在肩與中一动不动,若非胸口在浅浅起伏,那人当真死了一般。

黄芩在无尽的薄寒中回过神来,他竟踉跄了一下,连滚带爬的冲到肩舆旁,先是定睛望了会儿,旋即竟仰天大笑起来;“旋覆花啊,旋覆花,你躲了我这么些年,到头来不还是得来见我。”

众人闻言面面相觑,听这话音,他与肩與上的那个人是旧相识,但却并不知二人又有怎样的纠葛。

江蓠凝神良久,蓦然低语道:“小妖女,旋覆花这名儿听着有些耳熟,像是在何处听过。”

落葵蹙眉,想了良久,才不敢确信的犹疑道:“我隐约记得四十多年前,有个名震江湖的杀手组织,里头最厉害的那人便叫旋复花。但,我记得黄氏三凶的干娘分明叫做黄凌的,怎么会。”她扬眸望住不远处的两个人,低声道:“莫非那旋覆花与黄柏其实是同一人,就是此人么。”

一时寂然,唯有寒风测测,黄大手脚并用的爬到旋覆花身边,紧紧攥住她的手,直着嗓子又哭又笑,强自镇定道:“干娘,干娘,咱们到丹霞花林了,干娘,你睁开眼看看,看看那人。”

而旋覆花依旧半躺半坐在肩舆上,一动不动,连眼都未曾睁开一下。

黄大急了,一把揪住黄芩的头发,将他拖到旋覆花身旁,急赤白脸的急道:“姓黄的,快,你快,快给干娘切脉,治病,快。”

黄芩却像是失了魂一般,怔怔跌坐在地上,眸光无神的落在旋覆花脸上,半哭半笑道:“快死了,死了,死了才好,反正我也活够了,一起死,一起死多好。”

黄大劈手便是一巴掌,打着黄芩的右脸转瞬肿了起来,一句话便将黄芩的指望击打的粉碎:“你别做梦了,干娘说了,她就是死,也绝不和你死在一处,就是埋,也要离你远远的,从此隔山隔海,隔生隔死。”

此言如同一记惊雷,将失魂落魄的黄芩劈了回来,他蓦然脸色煞白,神情绝望,发疯一般的的捏住旋覆花的手腕,一边切脉一边大声狂笑,笑声惊悚的在竹林中久久回荡,吓得无数只寒鸟扑簌簌冲天而去,在高远碧空中留下阵阵涟漪:“想与我死生不复相见,我偏不叫你如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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