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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二回 幻境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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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衡取出一丸药,以水化开,递给苏子道:“大公子,快喝药罢,原本封印水蔓菁时的旧伤未愈,现下为青公子护法又消耗了太多的法力,若是不好好调养,你怕是会修为大损的。”

苏子捧着药碗一饮而尽,沉声道:“顾不得这许多了,幸而空青顺利进入幻境,郁李仁也在里面,他们三人照应,定会安然无恙的。”

杜衡愁容满面道:“大公子,这都不算要紧事,要紧的是,若他们连记忆也尽数被封印,该如何是好。”  

苏子一时无言,他愁肠满腹的摇了摇头:“若真的如此,便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。”

眼下这困境难解,水蔓菁被封印前言明,要将落葵困在三百年前的旧事中,而三百年前究竟出了何事,并无人知晓,虽然他已经将破除幻境之法尽数交与空青,空青又一向稳重,处事周全,定有法子将这幻境做的圆满,再将落葵与郁李仁安然无恙的带出来。可关心则乱,他仍怕空青情急之下,会忍不住强行带了他们出来。

“人间一日,便是幻境一年,落葵此去,只怕没个三五日,是出不来的,杜衡,吩咐下去,即日起不越山脉禁制全开,无掌门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,如有陌生人进山,格杀勿论。”苏子凝神,言出狠厉,他知道再如何发愁亦是无用,这幻境对他的排斥之力极大,自己卯足了力气都进不去,还差点被反噬重伤,否则他也是要跟着空青一同进去,好歹还能多一个聪明的脑袋。他转念一想,落葵与郁李仁被摄入幻境,自然是水蔓菁临死反扑所导致,可同样生而为人,为何空青能够顺利进去,而自己却只能望幻境而兴叹,待此间事毕,他定是要好好探查一二,这空青究竟与他有何不同。

而光幕上,空青方才进入后留下的裂缝在渐渐弥合,而就在此时,一道金芒以迅雷之势闪动到裂缝旁,躲开苏子二人的视线,悄无声息的没了进去,竟没有惊动此间的任何人。

不越山脉外的密林深处,夜色中立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,满头赤金色的长发如灿烂晚霞,在身后肆意铺洒,而一双狭长凤眼金芒闪动,一眼不错的望住面前巴掌大的阵法。

那阵法布满细如蚊蝇的金色符文,一簇簇诡异而晦涩的光芒在上头交织着,隐隐传出凤鸣之声,男子望了会儿,见阵法运转如常,轻轻挥动衣袖,将其收入袖中,平静道:“好了,半夏已顺利进入幻境,且取代了那个女子,成了水蔓菁,想来空青如今已是百里霜那个病痨鬼了,我又在幻境上动了些手脚,压制了他的法力,他当是觉察不出半夏的异样和和鸾玉鼎的所在的,更察觉不出那女子被禁锢在了玉鼎中,余下的事,就看半夏自己的了,这几日,你我就守在此处,等半夏出来罢。”

“可此番小帝姬耗损了修为和寿数,而大殿下你又偷了族中至宝和鸾玉鼎替她谋事,回去后,大殿下打算在祖先祠堂跪上几日啊。”高冠男子肩上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音,竟是从一只五彩鹦鹉的口中传出的人语。

高冠男子瞥了五彩鹦鹉一眼,平静道:“本座跪几日倒也无妨,只怕半夏空欢喜一场,会跟我不依不饶,一怒之下再砸了和鸾玉鼎,那我可就真的活不成了。”

五彩鹦鹉咯咯咯笑了几声:“只要小帝姬装的够像,不怕他不上钩。”

高冠男子盘膝坐下,密林的暗影层层叠叠落在他的周身,将那荡漾不止的金光掩盖了起来,他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:“为了这幻境,本座与半夏甘冒族规严惩的风险,随意插手人族之事,还挑唆着水蔓菁这个魔族满青州的害人,逼得水家的后人不得不出手再次封印她,才促成了今日的幻境,借着幻境中水蔓菁与百里霜的一段旧情,好成就半夏与他的一段姻缘,本座将半夏送了进去,而他亦是真身入境,有他二人的本命精魂在,若一切顺遂,端午之夜便能尘埃落定了。但愿罢,但愿此等逆天而行不是徒劳一场。”

五彩鹦鹉偏着头,抖了抖浑身上下鲜艳招眼的羽毛,尖利的喊道:“不过,这封魂阵可是水麒麟的秘法,羽涅那老东西向来小气抠门,怎么会把这秘法传给个微末人族,他是吃饱了撑着了么。”

高冠男子抬手轻轻抚摸着五彩鹦鹉,摇头叹道:“此事是得查个清楚,可若万一牵扯到他,就必然会将半夏给扯进去,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。”

五彩鹦鹉嘎嘎笑道:“你也是吃撑了,撑傻了,若是此事真的跟他脱不开干系,那正好以此威胁,让他娶了小帝姬,皆大欢喜啊。”

高冠男子重重拍了下五彩鹦鹉的脑袋,笑骂道:“有理,有理,死鸟,你这脑袋不大,主意倒是不少,虽说孬了点,但管用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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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红芒流转,光幕内已是另一番光景,正是秋日萧索,万籁俱寂。  

兖州百里家,是兖州境内最富庶的商贾之家,长子百里霜是嫡出,生的眉目娟好,气韵不凡,奈何身子却不争气,七灾八难的病痛不断,不是晕倒便是咳血,一入冬更是伤风不断,卧床不起了,渐渐有人说是他的名字起坏了,霜乃夜降朝逝之物,以此字为名,可不是要命途多舛了么。

屋内装饰华美,帘幕沉沉,将门窗都遮掩的密不透风,风是透不进屋内了,可阳光也难以透窗而入,屋内燃了十数盏灯烛,却暗沉沉的,陡然进的屋内,双眸竟要缓上良久,才能瞧得清楚四围。

许是关门闭窗久了,帘幕又遮的严实,这屋内浓厚而清苦的药味儿久久不散,只能靠着一座座香炉之上的轻烟袅袅,稍稍掩盖药味儿一二。

帐幔深处,厚厚的锦被之下,隐约可见个瘦骨伶仃的人,呼吸气若游丝,若非那人的胸脯微微上下起伏,当真与个死人一般无二。

那人喉间长长的呻吟一声,像是起死回生缓过一口气,蓦然睁开毫无神采的双眸,伸出枯瘦如老树皮的手,在自己眼前晃了晃,惊疑不定的喃喃道:“我这是,怎么了。”

帐幔外头打盹的姑娘听得动静,忙疾步上前,一见那人醒来,拔腿冲到门外,大声呼喊起来:“快来人啊,快来人啊,大少爷醒来,快,快去请老爷与夫人,说大少爷醒了。”

不多时,进来一个四十如许的妇人,她的腿脚极为利落,行走间满头珠翠叮当轻响,像是掠过一阵风,绣花繁复的衣衫如同花枝漫地,尚未来得及瞧清楚她是如何进的门,却已经见她坐在床边儿,一把握住那人枯瘦的手,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一滴滴渐次不断没入锦被:“我的儿,你可算是醒了。”

那人张口结舌,像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妇人,又扬眸打量屋内摆设,心中益发狐疑了,他暗自感叹,这幻境果真诡异的不寻常,千辛万苦的进来了,竟换了个这般羸弱的身子。

只是这身子的主人究竟是谁,叫甚么名字,他想了良久,也没有头绪,便听得妇人泪水涟涟的哭道:“霜儿啊,我的儿,你这是怎么了,可莫要再吓为娘了啊。”说着,她拈起条帕子,擦了擦眼角的泪,帕子上赫然绣着百里二字。

霜儿,百里,他顿时恍然大悟,又抬起手看了看,叹道,千辛万苦进了这幻境,竟然占据了百里霜的身子,这倒是省却不少麻烦,临来时听苏子讲了,要将幻境做的圆满,才能救了落葵与郁李仁出来,此事须得落到百里霜身上,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,无人知晓,但水蔓菁与百里霜有一段旧情却是真真切切的,水蔓菁入魔亦是因百里霜而起,他摸了摸枯瘦的手,如此弱不禁风的一具身子,竟然能逼得人入魔。他闭上双眸默默思忖,须得先找到郁李仁与落葵才好。

原来此人竟是甘冒奇险,进入幻境中救人的空青。他闭目良久,觉出饥肠辘辘,记得苏子与他说过,百里家极阔绰,便声音嘶哑道:“我饿了。”

百里夫人听得此话,自然大喜,能吃得下饭便是好事,她握着空青的手,喜极而泣:“我的儿,你想吃甚么,娘吩咐人去做。”

这一声我的儿,唤的空青生生起了一声鸡皮疙瘩,着实冷汗淋漓,他尴尬不已的缩回手,那一声娘亲是绝喊不出口的,但又怕不叫娘亲会惹人疑心,只好在喉间囫囵吞枣了一声:“我,想吃鱼虾了。”

百里夫人蹙眉:“霜儿,你素来从不吃鱼虾,说是腥气,怎么这一病,连吃食喜好都改了呢。”

空青并未料到百里霜竟还有这么个毛病,可不吃鱼虾让他吃些旁的,岂非是天大的折磨,他蓦然想到落葵说过的绝佳的借口,遂结巴道:“那个,我,我这是一病如新生。”

原本听到自己的心头肉醒来,便是欢喜异常的,又听得他饿了想吃饭,且一病如新生,百里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追问甚么,只会一昧的笑个不停:“好好,一病如新生,好。”她回首吩咐方才出去唤人的姑娘:“阿奈,你去吩咐厨房做清蒸鲈鱼和白灼虾。”

黄昏时分,似血残阳斜入屋内,空青新换了个身子,颇有些不适应,只觉得枯瘦的骨头与床榻相碰,硌得人生疼。他靠在床头握了握拳头,一缕微芒掠过灯芯儿,伴着轻响,灯烛依次点亮,微微眯了双眸。这副身子软绵无力也就罢了,而这幻境竟还能够压制修为,如今他的修为仅余下一成而已,看来这幻境着实古怪邪门。不过果真如苏子所料,竟真的占据了百里霜的身子,那么落葵,恐也如他所料,便是如今的水蔓菁了。只是不知她还残存多少过去的记忆,若她全然忘记了从前的自己,那么他在这幻境中假戏真做,与落葵日久生情也未尝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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