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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六回 不要命的闯宫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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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撇嘴冷哼一声,正想说点甚么难听话打发了内侍,倒是落葵轻轻按住她的手,笑盈盈的起身接过食盒:“我瞧瞧贵妃娘娘都赏了甚么好吃的。”

内侍恭恭敬敬的回道:“回公主殿下的话,贵妃娘娘说,都是许贵人素日最喜欢的点心,请贵人慢用。”

落葵不动声色的挑起唇角,递过去一把金瓜子,淡淡笑道:“好,你退下罢,贵人身子重了,陛下有旨不易挪动,明日一早,我替贵人去向许贵妃谢恩。” 

内侍诺诺称是,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,而美人凤眼一缩,嫌弃的瞥了那食盒一眼,愤愤道:“我这个姑姑,巴不得要了我腹中这块肉的性命,哪里会真的送甚么好东西。”  

落葵不言不语,只笑着将里头的点心一块块掰开了揉碎了,最后尽数倒进旁边的炭灰里,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:“行了菘蓝,侯爷送你进来,可不是让你跟你姑姑斗气的,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,何必说出来,除了平白给自己惹祸,一点旁的用处都没有。”  

菘蓝吐了吐舌头,一脸的怅然若失,连眸光都暗淡了几分:“这宫里真是要憋死人了,话不能乱说,路不能乱走。”

日影西斜里,片片暗影在廊檐下挪移,落葵靠在朱红立柱下翘着脚,脚尖轻晃,挑着眉梢嗤嗤一笑:“怎么,闷了。”

“嗯,闷死了。”菘蓝满面愁容的连连点头,伸手揉了揉膝盖,抿着唇长叹了一声:“虽说如今有你日日与我做伴儿,可你迟早都能出去,我却再也出不去了,再也不能。”她声音渐低,最终戛然而止。

落葵眸光一暗,这结局,在菘蓝走进来的那一刻,便已是注定的了,既然结局注定,那么便竭尽全力走好通往结局的那条路,不自怜,不白活,才算不枉此生。她更知道菘蓝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,那个名字是甚么,自她住进永昌宫,与菘蓝住到一起,两个人便心照不宣的从未提起过那个名字,其实那两个字就在唇边,只怕提及,思念便是铺天盖地,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,声音压得又轻又缓,转了话头:“我来,可不是与你来做伴儿来的,是替侯爷看着你,看着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。”

菘蓝黛眉微曲,皱着鼻尖儿嘟着嘴,伸手堵住了落葵的嘴,自己却喋喋不休的奚落道:“我知道了,知道了,你都说了八百回了,我记得了,日后定会小心谨慎,说话过过脑子,和你一样,把心挖出八百个玲珑洞,做个不说不笑不恼不怒的木头桩子。”

听得此言,落葵是又好气又好笑,她伸手重重敲了一下菘蓝的额头,留下个海棠红的印子,像是点了枚娇艳的花钿,咬着后槽牙笑骂不止:“我这块木头桩子,可以打疼你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,你能奈我何。”

“哎呀。”菘蓝吃痛的惨叫一声,伸手捂住额头,皱着黛眉,娇滴滴的嗔道:“下手真狠,你打错人啦,你合该去打我姑姑和那坏心眼子的霖王,要不是他挑唆着我姑姑吹陛下的枕边风,你怎会有与我同坐牢笼的倒霉日子。”

“他想打如意算盘,我偏不叫他如意。”落葵双手捧着盏微凉的茶,素白的杯盏内壁描了一枝金边儿桃花,倒映在碧莹莹的茶水中,茶水微漾,朦胧的人影与花影相映,小小的杯中盛满了临水照花人。她抬起那双冷眸,难得的娇俏任性一笑:“我就是要看他那副容不下我,偏又除不掉我的模样,偏要气的他吐血。”

菘蓝微微眯着凤眼,笑的十分俏丽而狭促:“你是出了名儿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,单单气吐了血岂不是坏了名头,怎么着也得气的去了半条命,没个三五十年都下不了床。”

落葵偏着头,眸光流转,阴恻恻的抿唇一笑:“此言正合我意。”

菘蓝拍着手呵呵直笑:“太好了,我又有好戏可看了。”

暮云飞卷,残阳余晖在天边铺开一道金红色的锦缎,烧红了云霞,薄薄的金红光芒在琉璃瓦上流淌,暮色中的瓦片上蔓延出迷离朦胧的光影。

朱红的宫墙内夏木萋萋,墙头上凌霄摇曳,横斜的花枝疏影烙在青砖地上,原本是最热闹的花团锦簇,竟有了几分寂寥孤独之意,余晖影影绰绰的投在永昌宫里,这四方的天,四方的地,囚住了两个想飞却飞不出的人。

晚膳摆在了庭前树冠挺阔的梧桐树下,因着夏日灼热,菘蓝与落葵胃口大减,小厨房特意做了几道落胃爽口的小菜,配以晶莹剔透的翠玉莲叶纹碗碟,脉脉余晖下,那碗碟折出碧莹莹的琉璃光彩,如同蕴一汪清澈水泽,映衬的饭菜秀色可餐。

余晖被暮色吞噬,只余下天边一道窄窄的金边儿,落于庭前的光益发暗淡,二人如往常一样,用饭时不喜外人在旁,早早的屏退了服侍的宫人,一边用饭一边说着私房话,不知不觉间,饭菜竟已用了大半。

夜色渐深,永昌宫里的烛火停了一半,幽幽月色下,宫人们往来忙碌,将驱蚊草端进房中,又拿着艾草在帐子的里里外外仔细熏过,才放下天青色绣姜黄色迎春花的纱帐。

侍女倒掉莲瓣琉璃香炉中的香灰和余香,重新点燃了清心去燥的凝神香,回身服侍菘蓝换上宽松的月白色寝衣,松了发髻,拿篦子仔细篦过如云乌发,那乌发如云,散发着幽幽桂花香。

菘蓝撑着腰身儿,斜倚在紫檀描金雕花床头,侍女往她的后腰塞了个秋香色团花软枕,轻声道:“主子,夜深了,早些就寝罢。”

菘蓝打了个哈欠,眯着凤眼懒懒道:“落葵呢,睡下了么。”

侍女将晾至温热适口的安胎药端了过来,服侍菘蓝慢慢喝下,轻轻颔首:“卫国公主想是已经歇下了,婢子方才瞧着,烛火都熄了。”

菘蓝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边,那药极苦,苦的她连头发丝儿都在打哆嗦,忙拿过粉彩芍药白瓷盘中的蜜枣,连着吃了几颗,才压下那令人欲呕的苦涩,她缓缓的躺下,仰面默默数着帐子顶上一朵接一朵,密密匝匝的迎春花,那一团团姜黄色的花,游离在灯影下,渐渐朦胧成暮色将至时的一点暗淡流光,她的心间顿时空了一下,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语道:“这一整日,着实是累着了。”

“主子累了,就早些歇着罢,婢子在外间守着,有事主子便唤婢子。”帐子外头,侍女的声音听来有些发闷,她抬手熄了几盏灯烛,踮着脚尖儿轻轻走到六折南绣富贵花开玳瑁屏风外,那里席地铺了一张窄窄的薄毯,正是她今夜的值夜之处。

暗沉沉的夜里,一盏盏风灯在深深宫墙下摇曳。惨白的月色下,夜风掠过深幽长街,吹向一座座黑漆漆的殿宇,将宫门前的两盏暗红宫灯刮得剧烈晃动,一重重琉璃屋脊浸润在冷月清霜里,死气沉沉的昂首冲天,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金光流彩,十里繁华。

子时,两名身披赤金铠甲的羽林卫,分别领着两队手握长枪,身披银甲的羽林卫,在宫城西门处站定,随后二人神情凝重的对视一眼,各自抛出一枚弯月状的古朴令牌,遥遥轻点了一下,口中念念有词起来。

阵阵浑厚沉郁的气息扑面而至,那古朴令牌悬在宫门处上下浮动,而上头镌刻的团团波浪状的花纹闪动了一下,从深处发出波涛之声,那声响极大,震耳欲聋,但却未曾引来半个人围观,只因此处是宫城根儿上,守卫森严,无人看擅自靠近。

二人见状,忙训练有素的抬手,飞快的在虚空中写下几个小字,闪动着耀目的粼粼金光,随即一声低喝,指尖凝出一滴血珠子,轻轻一挥,没入字迹中,那些小字倏然敛成一团微光,转瞬没入令牌中。

令牌之上水泽大作,浮现出两团蓝蒙蒙的水雾,裹着两枚令牌缓缓靠近,水雾一阵翻滚,融合起来,而两枚弯月状的令牌则啪嗒一声扣在了一处,严丝合缝分毫不差。

随即波涛之声渐消,那枚完整的满月令牌被水雾裹挟着,荡漾起圈圈涟漪,极快的没入宫门。

空无一物的宫门处顿时翻腾起滔天巨浪,仿若整个宫门都被蔚蓝色的海水淹没吞噬。

二人早见惯了这副情景,神情不变,只手上法诀陡转,双手向两侧缓缓推开,口中轻吐了个“开”字。

巨浪向宫门两侧翻滚而去,露出宫城内如远山般层峦叠嶂的殿脊,生冷而迫人,还有藏在夜色中的幽暗宫墙,只露出一角稀薄的红影,显得格外凄清。

宫门内同样立着两名神情严肃凝重的金甲羽林卫,身后分别领着两队银甲羽林卫,齐齐注目着宫门打开,乍见来人是熟识之人,神情皆是一松,含笑轻松的相互点头,打了个招呼,一丝不差的交接了换岗之事。

随即宫门处的巨浪慢慢翻滚着,渐渐有了弥合之势,就在此时,一丝微弱至极的金芒掠地飞卷,在巨浪完全弥合的那一瞬间,以迅雷之势闯进了宫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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