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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九回 流言中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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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胡说甚么呢。”落葵重重踢了江蓠一脚,笑的弯下了腰,压低了声音,在他耳畔骂道:“胡说甚么,那禁制是我爹布下的。”

江蓠顿时脸色青白,咬着牙,揉了揉落葵覆额的刘海,挑起丹凤眼,笑盈盈的望住那双冷眸,郑重其事的低声赞叹道:“令尊,令尊可真是天纵,天纵奇才啊。”他忍着笑捶床,低声细语如同蚊蝇嗡嗡:“可令尊的天纵奇才,为何要来伤我啊,我可没有招惹他啊,我只是招惹了你,还招惹了满身伤,何至于如此啊,冤枉啊,本少主真是冤死了。”

落葵秀眉一挑,笑得眉眼弯弯,撇嘴奚落道:“哭,使劲儿哭,你再大点声儿哭,最好把羽林卫都招来,抓你个现行儿,这样我也就不用操心劳神如何送你出宫了。”

两个人挨得这样近,温热的气息扑在彼此的脸庞上,微微有些痒,落葵被他瞧得脸红心跳,慌乱的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,不自在的低语了一句,撑着起身移步到床边儿,捡了张绣墩儿坐下,端起手边儿的冷茶轻轻抿了一口,笑眉笑眼儿的瞧着江蓠张牙舞爪的做戏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
夜风扑簌簌轻拂而过,落在帐幔前的珠帘上,那颗颗圆润的珠子轻晃触碰,透澈似水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悠长的尾音,恍若两个人久别之后的叹息。浮云散尽,窗外月华澹澹,青白色的月光在珠帘上流淌,摇曳出莹然温润的光华。

江蓠直起身来,撩起帐幔勾在雕花铜钩上,隔着朦胧珠帘,望向月华下朦胧的落葵,定定瞧着那昏黄冷焰笼罩着的怯弱的身量,瞧着她手边儿那一盏盛满孤寂的残酒,他的双眸亮若星辰,熠熠生辉,搏了命进来,终不是徒劳无功。

两个人相视笑了良久,皆生出恍如隔世之感,江蓠深深抽了口气,四围沉郁的花香令他心头一悸,他慢慢走到落葵身边儿,附耳低语,一开口便令人喷饭:“小妖女,我饿了,找点吃得来罢。”

落葵果真喷了口茶出来,忙扯了帕子擦干净衣裳上的水渍,侧目瞧了眼更漏,压低了声音笑骂道:“这三更半夜的,上哪给你弄吃的去,你就饿着罢,天亮了再说。”

江蓠眉眼低垂,捂着心口,装模作样的哼哼道:“ 小妖女,我受了伤,还饿着,你虽是个便宜公主,总归是个公主,连点吃食还弄不来么,你也忒狠了点。”

落葵哽的连半口茶也咽不下去了,忍了良久,将他推回到床榻,又放下帐幔,冲着殿门外轻轻击掌三下,扬声道:“锦瑟。”

在耳房里守夜的侍女锦瑟听到动静,披了衣裳,急匆匆的提灯赶来,推门而入,昏黄的烛影染满了半壁白墙,转过屏风,只见落葵在床沿儿披衣而坐,睡眼惺忪,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,忙施了一礼道:“公主殿下有何吩咐,可是梦魇了么。”

落葵掩口打了哈欠,佯装困倦不已,满目迷蒙道:“小厨房可还有吃食,本宫有些饿了。”

锦瑟眸光一闪,想了片刻,躬身回道:“小厨房今日备了笋蕨馄饨、葱香花卷、油豆皮包子和豆沙麻团,不知殿下想用些甚么。”

落葵张了张口,正欲说话,不意身后之人却隔着帐幔伸出手,狠狠的拽了她的衣裳一下,嘴边儿上的话顿时咽了回去,蹙眉艰难的改了话头:“煮一碗笋蕨馄饨,再将旁的每样拿上两个,哦,不,三个。”

锦瑟狠狠怔了一怔,眼前之人平日里吃的就不算多,而就寝后更从未传过膳,不知今日这是受了惊吓还是生了闷气,才会吃这样多,她狐疑的瞧了落葵半晌,犹疑不定的回道:“喏,婢子这就去准备。”

这锦瑟瞧着老实温顺,心眼子实则多的如同筛子,才被陛下遣来做盯梢之人,落葵如此夤夜要吃食还是头一遭,已惹她起了疑心。她弯着身子缓缓后退,双眸一眼不错的落在里间儿,并未瞧出半点不妥,才微微松下口气,反手将殿门掩上。

眼见绰约灯影儿渐渐远去,落葵吁了口气,移眸望向紧闭的长窗,月华洒落,将那窗纱映的青白一片。

一点火星在灶间迸裂出耀目的光芒,随即便是燎原一片,淡白的炊烟从小厨房上空袅袅而出,在暗沉沉的夜色中随风飘散,如一抹淡云,行迹飘忽,难以捉摸。

落葵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,罢了罢了,左右天明之后,就要想法子送江蓠出去,疑心就疑心罢,用这个法子打发她去小厨房闻上大半个时辰的烟火味儿,省的她的眼睛总长在这偏殿里,倒也不错。

帐幔深处再度传来饥肠辘辘之声,她转头低低骂道:“撑死你得了,吃那么多,连累我被人笑话,这些人不定在背后如何编排我呢。”

江蓠勾起帐幔,枕着手臂仰面躺着,不以为意的挑眉低笑:“编排就编排呗,反正你又听不到,听不到就权当没有。”

落葵深以为是的点点头,瞥了江蓠一眼,低低笑骂道:“你倒是自欺欺人的十分心安理得。”

江蓠大刺啦啦的仰面躺着,颇为自得的哈哈一笑:“那是自然,这是本少主的看家本事。”

落葵瞧着眼前这个人,莫名其妙的闯了宫城,伤在父亲所布的禁制下,还霸占了自己的床,使唤自己深更半夜的去找吃食,竟还如此的心安理得,脸皮果然厚的令人发指,她摇着头无奈一笑:“江蓠,好端端的你不在天一宗做呼来喝去的少主,怎么跑到青州做闯宫的小贼了,当真是皮痒了活腻了么。”

江蓠百般郁结的长叹了口气,侧过身望着落葵的侧颜,将彼时在天一宗诱捕内奸之事仔细详说了一番,随即咬牙恨声道:“父亲认定此事乃圣魔宗所为,可我一路追踪下来,却查到了万毒宗的头上,只可惜在青州城没了头绪,无处可查了。”

紫金铜莲瓣香炉上余烟袅袅,淡淡打旋儿升起,无声的消散不见,这殿内寂静,光阴一点点流逝在寂寞无边的更漏声声中,那单薄如纸的人侧身而坐,手边儿的茶早已冷透,只余下薄薄的茶香,江蓠微微一顿,自己博命闯宫,可不是为了说些似是而非无关痛痒的话,他横下一条心,定睛相望,沉沉开口:“到了青州城,我,我听闻了和亲之事,觉得流言所说之人隐约像你,便闯进来一探究竟,想着,想着若真的是你,我就,就。”

“别说了。”落葵心中一悸,她知道江蓠想说甚么,更知道那话覆水难收,不禁敛眉垂眸,陡然颤声打断了他的话:“别说了。”

丝丝怅然萦绕不绝,江蓠微怔,旋即牢牢按住心头的那点隐痛,一脸正色的嬉笑道:“左右北谷国是我们天一宗的地界儿,我这个少宗主说话还是算数的,你若真成了和亲公主,嫁到了北谷国,我就求一求国主,求他将你赐给我做个妾。”

噗嗤一声,落葵喷出一口茶来,呛得连连咳嗽,气极反笑:“做妾,亏你想得出。”

一语未完,江蓠却神情笃定的紧紧抓住落葵的手,眼波似水,郑重其事却又忐忑不安道:“小妖女,如今是个绝好的良机,我,我想好了,送嫁途中,我带人乔装改扮劫了车队,做出你们尽数被盗匪截杀的假象来,那么,那么你我从此就可以远遁江湖了。”

落葵心间挣扎,左右为难,听到这些话,她并非不动容,可此事却远没有如此容易,自己与他,一个是茯血派的长老,一个是天一宗的少主,这江湖虽大,可再如何远遁,也终归难有他们真正的藏身之所。她微微垂首,任凭江蓠握着她的手,低语道:“天亮之后,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宫,方才那个锦瑟,是陛下遣来盯着我的,我想个法子支开她,送你走。”

听得顾左右而言他的这句话,江蓠的心沉了一下,打定了主意问不出承诺绝不离开,他张了张口,定睛相望,不甘心的追问道:“小妖女,你这算是,答应了,还是没答应。”

落葵有些不敢直视江蓠的双眸,她无法给他甚么承诺,甚至连一个“好”字都无法说出口,她微微低眉,虽心痛难忍,但眉目仍敛的平静,攥紧了衣袖,袖口密密匝匝的金线梅纹烙在掌心,硌的她隐隐生痛,又凉又硬的迫到指端,触痛心头,她握到指端发白,喉间哽咽的决然道:“江蓠,你我都是聪明人,又何必自欺欺人,你我二人,藏得了一时,藏不了一世。他日一旦东窗事发,若你我一死,真能一了百了便是万幸,但若是毁掉宗门基业,累及无数弟子门人,若,若你们北谷国再查出我逃婚真相,与云楚国重燃战火,动摇国本,我便是百死莫赎了。如今,为求自保,这桩婚事未成之前,我可以使出万千手段令北谷国来退婚,若是不能退婚,那是我技不如人,我服输认命,一旦立下婚书,于宗门于家国,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背信弃义。”

江蓠虽知道此事不易,知道舍弃宗门并非说说这般简单,但他从未怕过,更从未因难便心生退意,但着实并未料到还有国本,也未料到落葵会如此坚决的回绝,他只觉心底抽痛憋闷的厉害,不禁悲从心来,唇边发干,纵有万千言语凝在唇边,却说不出半个字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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