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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 风雨欲来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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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空如同死一般的沉默寂寥,白日里落的雨于傍晚时停了,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凉意。

  段进诚在前方挑着灯笼引路,煌煌的光在如墨黑暗中弱弱摇曳,弯弯曲折的路迤逦向目光尽头,宫檐下的灯笼忽明忽暗,像鬼火荧荧。

  初墨心中惶然,如果有黄泉路,也就是这般模样了罢。

  被带进了大殿,段进诚在门口顿住了脚步,呵腰抬手,看着初墨的眼神欲言又止,“季小主儿,您请罢。”

  初墨道了谢,独自进殿,殿门缓缓在身后合上了,轰然隔绝了她的退路。

  殿室一角焚着香,青烟袅袅,却不是皇上常用的龙涎沉水,闻不出是什么合香,味道微苦,辛辣霸道。

  初墨跪下磕头行大礼,“妾身永寿宫季氏,恭请皇上圣安。”

  久久没有回音。

  皇上没有叫起,初墨就得一直跪趴着,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,背脊冒出了细微的薄汗。

  方才进殿时她匆忙觑了一眼,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皇上坐在那把髹金龙椅上,高不可攀。

  她好像从没在皇上眼中见过这样的眼神,半垂的眼眸里包含了无尽黑夜,像夜空下奔腾卷涌的深海,似凉薄又慈悲,裹挟着愤怒与隐忍,像一个人世间万千情感盘旋造就的漩涡,无声朝她奔涌而来,转瞬就要将她湮灭。

  初墨鼻子一酸,一瞬间竟然有了种皇上将隐于漆暗的夜幕中,与暗夜融为一体,今后再也见不到了的错觉。

  皇上淡淡开口叫了一声,“季氏。”

  初墨俯得更低,面颊几乎贴地,“妾身在。”

  皇上顿了半晌,每一个呼吸对初墨来说都是煎熬。

  皇上冷峻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起伏,声音冷淡而威严,“你可知罪?”

  春日的夜晚总是温柔的,带着将暖未暖的季节特有的味道,此刻初墨却遍体发寒,丝毫察觉不到气温回升带来的暖意,她眼眶含泪,声音哽咽,“妾身自知罪无可恕。”

  皇上靠在阴影里,幽暗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跪着的小人儿,她那么柔弱,眼神那么清澈,细软的腰身不堪一握,好像他用力一些就会把她捏死,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,就是这种弱小通透的感觉欺骗了他,让他放了心,他运筹帷幄操纵江山,她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伎俩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,但他太盲目了,竟然没有防备她会有二心。

  皇上慢慢起身向初墨走去,有力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,遏制自己的怒火,他本来可以直接赐死她,盛怒之后竟然想见她一面,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见这一面的目的是什么,听她否认板上钉钉的证据会让他暴怒,亲眼见证她当面欺君撒谎也会让他暴跳如雷。

  皇上走到初墨身旁停住了脚步,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后脑勺,语气淡淡的,“季氏,你可知,归义伯夫人前几日前往城郊寺院上香,途中遇强人偷袭,归义伯听说后焦急万分,一人一马往城外追去,一夜未返,第二日刺史遣官兵并归义伯府中下人出城搜寻,在荒山底只发现被野兽啃得面目全非的两具尸首?”

  初墨心跳如擂鼓,极力维持着声线平静,“回皇上的话,妾身不知。”

  皇上挑了挑眉,“哦?那朕问问你,内城南靠名公堂的地界儿有一家卖西凉货物的杂货铺子,前几日想将铺子亏本盘给对街胭脂铺,价还没谈拢,掌柜的就失踪了,你可知为何?”

  初墨还是只摇头,她何时受过拷问,心中有鬼,被责问几句便溃不成军,心理防线只剩最后一根弦儿还未断,“妾身不知。”

  皇上步步紧逼,“那掌柜的原是你季府长工,得名小榕,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?”

  初墨何曾见过这样的皇上,天子威仪震得她泪流满面,知道坚持嘴硬毫无意义,但她太害怕了,如果承认了真相会如何,她真的不敢想象,“只是外院长工,妾身久居内院,未曾见过。”

  皇上心里想听初墨否认,又怒她欺骗,火气“噌”一下从心口窜至脑后,他难得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一个健步上前,一把抓起面前跪着的小人儿,捏住了她的脖子。

  初墨吓得忘记了抽噎,冰凉有力的手指环着她的脖子,触感惊悚,她绝望地闭上眼,是不是就要死了?一滴泪从眼角滑落,乌色的长睫扑簌簌抖动,她自嘲的笑笑,欺君瞒上,真是自食恶果啊。

  初墨心如死灰地等了片刻,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剧痛从脖颈处传来,甚至连窒息的痛楚也没有,她壮起胆子睁开眼,皇上的手只是虚虚围着她的脖子,手指并没有用力。

  皇上看着她,她看着皇上,近在迟尺的乌黑眼眸充斥着被背叛的痛苦,初墨忽然心疼得难以呼吸,她也是刚被背叛的人,对那种难以置信的悲不自胜感同身受,她何其残忍。

  皇上认命地泛起苦笑,松开了手,发出苦涩的喟叹,“朕对你下不了手,朕真是个无能的昏君啊。”

  初墨情凄意切,跪下磕头。

  皇上转身背对初墨,背着手向窗口走了几步,月光正盛,踱步踏入投映在地上的皎月莹光中,“季氏,归义伯出身草莽,毫无根基,竟能凭一己之力降服数万之众,缺衣少食占尽劣势还能屡出奇兵巧计屡屡全胜,此人不除,朕如何能睡得安稳。”

  初墨急了,“归义伯是被逼反的,您知道的,您知道的呀!爵爷若是有反心,何苦千方百计托妾身做说客求降呢?”

  皇上没有回头,看不清神情,“自古以来降而复叛的人何其多,枉朕费尽心思给你念《黄巢传》,都是打了水漂。”

  初墨笑得凄凉,“是,您是明君,叛军归降自然要封了爵位,圈了封邑,再赶尽杀绝。”

  皇上猛然转头,声调高了几度,怒意难掩,“他日若兵临城下,朕难道将你挂于城头,告天下百姓,朕的女人作保归义伯不反,叛军就会偃旗息鼓了不成?!朕不能冒这个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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